對于懸絲切脈的傳說,竊以為在避諱森嚴的古代是較有可能實際存在的,但從文獻記載之寡及后來并未成為中醫診脈的主式來看,“牽線搭脈”更多則是個別醫師在特定情勢下的特殊取巧之為,故其在學術抑或實踐上都無多少實際意義存在。
有人說,好中醫應該切脈知病而無需病家開口。竊以為此說不正確。這是因為:首先,中西醫有著各自不同的病名系統和定義內涵,兩者的病名除了少數如瘧疾、痢疾等名實皆同外,在大多情況下皆非可以直接對應的同一概念。如西醫的糖尿病中醫叫消渴,但消渴并不僅僅指糖尿病,故欲以中醫之脈而準確切出西醫的病名是對中醫的誤解。其次,切脈切的是脈搏跳動的狀態,即脈象。它可由一脈也可由數脈兼合而成。脈象的意義只反映機體所處的某種狀態,而不是某病的直接對應。譬如滑脈,它一般反映的是痰濕、食積、實熱等的病理狀態,而這些狀態既有可能并存于一人,也可能單獨存在,還可分別存在于中醫的多種疾病中。相反,即使得了相同的病,但在不同人身上也可出現其他脈象,更何況滑脈還是青壯年的正常之脈。如孕婦多會出現滑脈,但如把男士或姑娘之滑脈也因此而斷為懷孕,則不僅荒唐甚至會惹禍。再則,中醫之脈還有常人不知的與病不符的所謂假脈的存在,因此早有“舍脈從證”的古訓。到了現在還出現了“無脈(證)可辨”的一些病,如乙肝、艾滋病等。傳統中醫的辨證論治都是以辨證而非辨病為重心的,故切脈切的只是可供辨證的依據,而并非中西醫的具體病名。即使你水平高超而切出病家得了中醫的腹痛病,但怎么可能進而判斷出其在西醫多個系統中許多疾病的具體歸屬與性質呢?
有病家會說:我以前看過的老中醫真能準確說出我的毛病。其實病家有所不知:醫生道出的大多只是病家的癥狀而更多并非疾病的診斷。當然,在對不能言語的病家的診斷中,單倚切脈的情況較多出現,但這一因所病單純不雜,二是病因急重而主要矛盾突出病機簡明,三是借助了相當重要的望診聞診等其他手段。故此現象不能成為切脈可以知病的普遍性依據。至于網上介紹有一業外研脈之士可以憑脈而準確講出所患的西醫之病,對此我抱持大體相信但不全信的態度。因為寥廓天地之間奇才總是存在的。但我認為這種唯測西醫之病是務的切脈其實已異化為西醫的診斷手段,在本質上已不再屬于原來的中醫了。尤需著重說明的是:切脈只是診斷手段之一,而診斷與治療既非同一概念,更非兩者水平的必然等同。故縱然診斷出了疾病,也不能替代和完成中醫辨證施治的過程。至于脈(舌)象儀的推廣,我是贊成的。只是不能因此而盡棄了脈學的實踐與領悟,因為脈對于中醫的意義已經越其本身了。
中醫診病靠什么?對切脈應取何種態度?竊以為應靠“望聞問切”四診的綜合分析以及醫師的智慧與經驗。王叔和在《脈經》中說:“和鵲至妙,猶或加思,仲景明審,亦候形證。”意思是說,即使醫技十分精妙的“神醫”——和、扁鵲與張仲景在診病時也不是僅憑診脈,而也要反復思考和傍借病家的癥狀和體征的。李時珍也在《瀕湖脈學》中說“世之醫病兩家,咸以脈為首務。不知脈乃四診之末,謂之巧者爾。上醫欲令其全,非四診合參不可”。由此可見,切脈的作用是重要但有限的,自古至今單憑切脈而治病皆非中醫的主流與本相。但若因此而否定甚至干脆棄之者則離中醫已經太遠了。 |